在河北吴桥，中国杂技之乡，有一群来自非洲的留学生。他们从埃博拉肆虐的西非贫困国家，被选中来到这里学习一年。很多人来之前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杂技，但他们明白，这是改变命运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文/周生生

Eddi要给我们表演他的拿手绝活。

他抬头挺胸地站定。背后的Abdul则高抬手肘，掌心相对，巨大的双手像钳子般紧紧夹住他的脑袋。Eddi摊开双臂，冲我们咧嘴笑了下，几乎一瞬间，身体向后拧转了度——与Abdul正面相对，而脑袋却还被固定在原来的位置。

“天啊，好吓人！”我们惊讶地喊了出来。Eddi很满意，这是他表演时最想要收获的观众反应。几天后，在东莞的中国传统杂技交流大会舞台上，他希望也能够收获这样一片惊呼。

“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能被经纪公司看中，得到工作机会。”Eddi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和这个目标中间，还存在着一些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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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少年的县城生活”

Eddi和Abdul同样来自西非塞拉利昂，一个钻石矿产丰富但贫穷的国家。

年6月，因舞蹈天赋出众，他们被选中参加了中国商务部援外司的对外人力资源援助项目，一行七人来到中国，成为杂技学校的国际交流生。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出门远行。

学校建在河北省沧州市吴桥县，这里被誉为“中国杂技之乡”。

县城的道路宽广而整洁，驱车临近入口，就可以看到“杂技之乡欢迎您”几个大字，沿路也处处可见各种杂技动作图案。

从年起，杂技学校开始招收外籍留学生，一年一届，一届大概20到30人左右，大多来自东南亚以及非洲国家。

河北吴桥杂技艺术学校

来自塞拉利昂的男孩们，在这个县城混得风生水起。

他们出门坐蹦蹦，喜欢到县城中心的超市买薯片和迷彩裤，也喜欢淘各种小物件。逛街必配的时尚腰包，就是他们花5块钱从街角两元店买的，人手一件。偶尔手头吃紧，他们也会到离学校不远的小卖部赊两瓶啤酒。

对他们来说，中国的生活十分美好。最大烦恼可能就是学校食堂的顿顿美味中餐实在无法习惯，只能吃白米饭拌酱油，配薯条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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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第一软功”

我们到达吴桥的时候，塞拉利昂的男孩们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六个月。

人力资源援助项目规定，一年之后，学生们结束在中国的学习，需要回到他们的祖国，在祖国发展杂技艺术，以达到向外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

吴桥仅仅负责杂技方面，在别的地方还有中国武术、太极拳等等人力资源援助项目。Eddi他们要在一年内学会一套完整的杂技节目。节目按个人兴趣挑选，箜篌、独轮车、转球等等，争取在交流结束之前，每个人都能够上台表演。

学校项目主管乜冠华观看训练

Eddi选的是柔术，向人们展示他身体各个关节可以像橡皮糖一样拧来拧去，是他现阶段舞台表演的主要内容。Eddi天赋异禀，入学不到半年，就完成了一套节目，获得去东莞表演的机会，节目名叫“人体第一软功”。

出发前几天，Eddi一直为让Abdul一同前往东莞而奔走。这一届交流生中获得表演机会的，Eddi是第一并且唯一一个，学校没有带别的学生同行的想法。

如果Abdul不能去东莞，那么Eddi最自豪的度拧转脑袋就没办法登场了。毕竟他没办法自己把脑袋固定住，同时把身子拧过去。但最后，学校对外交流项目的负责人乜冠华还是否决了Eddi的坚持。

乜冠华觉得，度拧转脑袋虽然吸引人，但会让观众觉得残酷。他希望Eddi的杂技不要走到这种博人眼球的路子去。

Eddi是乜冠华近十年见过的，唯二有这种天赋的学生。另一位前几年毕业之后，在中国得到了一份好工作——这是极为难得的，并在商业表演道路上发展得挺好。“可惜了”，乜冠华说，他还是希望Eddi能够走上艺术表演的道路。

Eddi中文学得不好，乜冠华英文也不太擅长。所以直到在东莞的表演结束，意料之中收获了一片惊呼后，Eddi也不明白，为什么Abdul不能来和他一起来完成度拧头绝技。

当然，他也不明白什么是艺术，他连杂技是什么都还一知半解。

在东莞表演结束后，Eddi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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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中国是最大期望”

年，第一届塞拉利昂交流生来到中国之前，没有人知道杂技是什么。即便那些被选中马上要出发来中国的学生，也都以为杂技就是跳来跳去翻跟斗。

这也意味着，杂技在塞拉利昂刚刚起步。学生们从杂技学校毕业后回到塞拉利昂，势必面临比较艰苦的发展环境。

吴桥杂技学校去年曾自掏运费，送了好些训练器材、演出服装到塞拉利昂。但最大的困难是没有训练场地，为此乜冠华只好联系中国驻塞拉利昂使馆的秘书，才协调出一块空地供毕业回去的杂技学生们训练。

除了Eddi，毕业后留在中国工作，对其他人来说都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他们需要返回祖国从事杂技表演，如果演出机会不多，一些人可能不得不考虑从事别的行业，来中国学习的这一年就会被浪费。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都十分用功投入训练。交流生们住在学校宿舍，早上七点起床上课，到晚饭前才下课，晚饭之后是中文课时间。虽然在中文课上学到的《甜蜜蜜》和《朋友》他们每天都爱唱上几句，但很多人仍然习惯翘掉中文课，跑到训练厅继续练习。

毕竟对于获得在中国的工作机会，杂技技能优秀和中文流畅相比重要太多。

为什么想要留在中国？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如果是你，留在中国和去塞拉利昂，难道你会选择去塞拉利昂吗？”

来到中国，留在中国，即使十分渺茫，也是他们最大的期望。有次Eddi提起，在塞拉利昂，自己得拼命拼命努力工作，才能填饱肚子。即使你大学毕业，也很难找到工作，可能只能在街上售卖一些杂物。

那为什么选择杂技？我们问这群塞拉利昂少年。有人说，想成为能翻来翻去的超级英雄，像蜘蛛侠；有人说，是神的选择；Eddi的原因很简单：学杂技，可能能让我的生活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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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河北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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