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敦

男女皆爱涂口红唇上图腾的前世今生上

发布时间:2021/9/15 11:44:21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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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在美容界、化妆品家族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好莱坞巨星伊丽莎白·泰勒说过,女人一生拥有的第一件化妆品,就应该是口红;美容界一个著名的调查“假如你只能拥有一个化妆品,你想要的是什么产品”,95%以上的亚洲女性都选择了口红;“口红让你成为真正的女人”更是成为了现代女性信奉的箴言。

时至今日,口红已经超越了一个化妆工具和消费产品——如果要用一个符号代表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没有哪个符号比“一抹红唇”更能精准地捕捉现代女性的形象,而红唇的缔造者口红也一道成为了鲜明的性别、时尚和消费图腾。

作为女性,你也许已经习惯了成熟的口红市场能为你提供色彩无比丰富的口红,作为男性,你也许已经习惯了无处不在的那一抹红唇带来的魔力。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女人涂口红?口红是如何成为女性专属、男性禁区?古人也像现代人一样热衷于涂口红么?

要挖掘红唇图腾背后的社会变迁密码,我们需要经历一次跨越千年的口红之旅,追溯人类第一次往嘴唇抹上红色的时刻。从口红图腾成型到被尊崇、被禁忌、成为权贵专属、走向平民化的各个历史时空角落。你会惊奇发现,我们正处于历史上少有的对红唇无比宽容的世代,最黑暗的历史岁月中,古人连涂个口红都甚至可能会付出尊严、自由和生命的代价——被唾骂、被毒死、被判刑、被绞死;但同时我们处于口红使用性别规范较为严格的世代,曾几何时男性比女性更需要一抹红唇来证明自己的体魄和社会地位。可以说,千年中外口红变迁史,处于宗教、文化、政治、经济、科技等多股力量交缠碰撞的漩涡中不断跌宕起伏。

诞生:宗教图腾

人类众多行为的第一次,往往遵循着生物冲动和宗教原因。根据考古学家的发现,人类往嘴唇涂上红色的最早证据,比人类接吻的最早证据要早很多。中国最早使用的口红的文物证据是旧石器时代的红山女神像,而接吻行为的最早文物证据则是汉朝的接吻图;国外最早公认的第一支口红诞生于古埃及,但16世纪前的文献档案和文学作品都没有出现过关于两性接吻的描写。而且,涂口红和接吻在动物界也是罕见的生物行为。因此至少我们可以合理地猜测,人类对嘴唇这个器官的开发历程可是经过了一步一脚印、结合了全人类的智慧的漫长试验,而涂口红可能是比接吻更原始、本能和实用的一种选择。

年一个红山文化彩塑女神头像被挖掘出土,被考古学家鉴定为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距今到年间)的重要文物。现代人一般难以欣赏此中美感(见下图),但考古学家可是对史前先民的艺术创造力感叹不已,一篇年的专业考古论文是这样形容女神的尊容的:“这尊头像面部的艺术刻画,既强调外形轮廓的健美柔和,又追求内蕴神态的情感流露,在写实的基础上加以艺术的变形与夸张。”

这个女神头像最突出的地方是,眼睛是玉做的,嘴唇用朱砂涂红。先民雕塑时在嘴唇上下了一番功夫,唇部被夸张地放大,上唇的肌肉往外翻,再涂上红色朱砂,女神欲语欲笑,充满了神秘感。这就是可以追溯到的人类唇妆史的最早的起点——史前母系社会红山文化的一个自带唇妆的女神。虽然我们无法得知那时的先民是否也会在日常生活把朱砂涂到自己唇上,但可以肯定的是,最早的唇妆诞生于宗教活动。后来在新时期时代到商末周初的三星堆遗址,也出土了许多唇部涂朱砂的祭祀面具,再次印证了红唇作为宗教图腾而诞生。

红山女神头像

然而,为什么史前先民为什么要把嘴唇涂红,为什么偏偏是嘴唇,偏偏是红色?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红色的嘴唇是健康和活力的标志,当一个人生病或垂危,嘴唇会发紫发白,于是先民很自然会把红唇和生命的力量联结起来。红色是火和血液的颜色,即厮杀抗争中生存与死亡的颜色,这进一步让红色有了特别的宗教意义。嘴唇上的红色,是天地万色中最符合荒蛮时代先民对未知的生命和自然之谜的敬畏与崇拜。有科学研究表明,人在看到红色时代谢速度会提高13.4%,也许就是因为人类对红色保留着这种最初记忆。

史前文明期间,宗教是影响口红图腾的最原始和压倒性的力量,即红唇仅作为宗教图腾,在母系社会的红山文化中并未有性别倾向。主要原因是史前文明女性因为掌握天然的生殖权而主导社会,男性需要取悦女性而获得生殖机会,因此男性比女性更需要用健康的唇色证明自己有强壮的体魄。正如在动物界中,盛装打扮吸引异性的往往是雄性。

沈从文在研究中国古代服饰也发现了类似的规律,在母系氏族公社时期,男性不仅盛行装饰,还可能在装饰品的数量多于女性。所以一个大胆但又合理的推测是,无论是男性和女性先民,都极有可能在宗教活动涂上口红,而且男性比女性对口红的日常需求会更大,以至于口红的主要使用者极有可能是男性。

先民用什么做口红呢?虽然缺乏化工技术,但当时使用天然材料的染色工艺已经起步,这些天然材料包括植物染料、矿物染料、动物染料,例如植物的汁液、朱砂石的粉末甚至动物的血液都会用于口红制作,可想而知成品的持久度和安全性都很低。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效率低下,应该就是制约口红从宗教生活走向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

史前人类在艰难残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走进历史时期,随着技术的进步、资源的开发、社会制度的发展,生活质量不断提升,那些曾经为了取悦神灵的宗教行为最后都逐渐演化成取悦自身种族的社会风俗。于是人类对容颜之美的追求从宗教祭坛走向了日常生活,口红也从宗教功能悄然转变为审美功能,再延伸出各种社会功能,从烈焰之红发展出粉红、橘红、玫瑰红等等千变万化的丰富色系,原料和形态也千变万化。在西方和中国的不同社会形态下,口红的发展轨迹也大有不同。

跌宕:阶级与性别图腾

苏美尔与古埃及文明

西方学界认为口红是诞生于公元前三千多年的苏美尔文明,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口红位于一个叫Ur的古城邦(现位于伊拉克境内),用铅粉和红色矿石做的口红作为陪葬品出现在富有阶层的墓里。而不远处的古埃及文明在公元前二千多年开始进入辉煌时期,大量出土的壁画和文物都表明古埃及人极爱化妆——不分男女,全民红妆,不分日常庆典,天天上妆。研究认为,是尼罗河三角洲的日晒酷热环境让古埃及人特别有护肤、美肤的意识和需求,古埃及人的化妆风俗应该是始于个人保健卫生的社会规范,加上宗教活动的广泛运用,才会如此迅猛地被全民化和日常化。

古埃及的眼妆夸张程度闻名于世,放到今天也能秒杀出格的时尚大妆;而唇妆则是仅次于眼妆的重要妆容元素。在帝国全盛时期,家家户户都自备制作口红的工具,口红的原料主要有赭石、树脂和橡胶,口红的颜色覆盖丰富的红色系,甚至是大胆的蓝黑色系。不得不提第一个闻名于世的口红控——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七世(Clopatra),史书记载她姿色不出众,于是成了化妆狂人,而她最满意的部位就是嘴唇,所以她对着口红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从而引领古埃及的时尚潮流和推动了口红制作技术。

克里奥帕特拉特别偏爱从胭脂虫的脂肪和卵中提出的色素,制成一种全新的洋红色(carmin)。无论是苏美尔文明还是古埃及文明,从祭坛走下来作为宗教图腾的口红,并没有马上成为性别图腾而被女性化迎进闺房,而是作为阶级图腾而进入上层社会的居所与墓穴;而古埃及狂热的化妆风俗让口红第一次走向全民日常,阶级图腾瞬间化为时尚图腾,这是口红的第一个黄金时期。

全民红妆的古埃及

古希腊文明

随着古埃及衰落,古希腊从公元前年开始发展,在希腊文明早期的女性不好化妆,只戴假发和梳夸张的发型,只有妓女才会涂口红,而口红的成分里有绵羊的汗液、人的唾液和鳄鱼的粪便,这个恶劣的配方充分表明了当时妓女的低贱地位。这时第一条关于口红的法律诞生了——在错误的时间、或没有涂上指定的口红和化上指定的妆容而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妓女,将会受到处罚。这条法律是出于保护男性免于受到妓女的欺骗,而用口红标识妓女,与一般女性区别开来。含有生物污秽之物的口红,成了一个另类的性别和阶级图腾,用以实行女性群体内部的隔离,这也是第一次口红、性和女性联系在一起。

到了希腊文明中期,口红突然就盛行起来了。研究解释是受到邻居米诺斯文明对口红包容态度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总之一瞬间,口红直接从妓女和外国人的日用品变成了精英贵族阶层的新宠,古希腊艺术作品开始描绘上层女人们化妆的场景,古墓中也出现了化妆品的陪葬品。口红的配方于是就变得讲究多了,主要是由蔬果汁液(如桑葚和海藻),紫草根和朱砂制作。但底层妇女还是避免使用化妆品,所以口红作为性别阶级图腾的内部隔离属性被进一步强化了,贵妇用纯天然口红,荡妇用污秽口红,而贫妇就别想用了。

罗马帝国

罗马帝国紧随着希腊文明之后崛起,公元前年起口红被广泛使用。由于罗马帝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整个社会的享乐之风非常严重,上层社会更是穷奢极欲,当时的香料和化妆品的使用又到达了一个历史的巅峰。

一方面,男性还在使用口红,而且需要质量上乘的口红来象征自己显赫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女性逐渐成为主要的使用者,口红进一步显示出性别倾向。主要原因是罗马帝国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社会性别分工,男性掌握生产力和经济主权,女性地位逐渐成为附属,女性的美貌变成了交换社会资源、社会地位的重要资产,口红很自然成为了积累“美貌”这一资产的重要工具。罗马帝国宫廷史有多香艳,就能从一个侧面印证女性的美貌被多被推崇。这一时期甚至有专门的美容教材书,里面写道:“无论怎么样的女性,都可以通过人工的方法,使自己的容颜上的缺陷得到弥补”。

罗马皇帝尼禄的皇后波普姬也是一个口红控,传说她有超过名侍从整理她的妆容,包括让她的嘴唇一直色彩饱满,而且她还是发明吻痕游戏的人,她会涂满口红和尼禄接吻,在尼禄的唇上完整地留下自己的红唇印,这种爱情恶趣味沿袭至今。

当时上层社会忙于研发万紫千红的口红色系,原料除了传统的赭石、苏美尔人用的白色铅粉、古希腊人用的朱砂以外,还有含有水银的海藻,这样剧毒配方让口红成为毒药。贵族们效仿尼禄和波普姬爱情游戏,结果是开启了死亡之吻,男女都慢性中毒了。而贫穷的女性因为买不起这些名贵的口红,只能用红酒的沉淀物涂在唇上,反而能保命。因此,基于女性美貌的资本化,口红在一部分男性羡慕的目光下开始被打上了女性专属的烙印;又由于口红制作配方的巨大弹性,造成了口红继续标记着女性内部阶层的分化。在富饶放荡的罗马帝国,口红在社会阶级和女性身份间摇摆,造成了阶级和性别的图腾的同时持续强化。

中世纪

罗马帝国盛极而衰,公元年左右欧洲中世纪黑暗时代降临,战争频繁、生产力发展滞后、疾病肆虐。此前罗马帝国把天主教提升为国教的高度,天主教随后飞速地扩张,成为重要权力之源,在黑暗的中世纪更为整个欧洲社会提供了极大的慰籍和唯一的意识形态。所以这个时期教会对女性的态度,决定了口红的走向。

总体来说,教会对口红是持反对态度,而且这种宗教批判在中世纪不断地加深。原因在于中世纪的教会推行禁欲教义,如雨后春笋出现的修道院就是给大众进行自觉节制生活的修炼。教会推崇柏拉图的名言“肉体是一切罪恶的祸根”,并进一步认为性是万恶之源,当初是夏娃受不住诱惑,女性的性欲比男性强,女性成了性的化身。于是,对性的禁忌造成了对女性的歧视,这种对女性身体和贞洁的病态压迫最终成了中世纪的社会道德规范基础。很自然,口红能大大地增加女性的性魅力,成为了邪恶的性的标识。

口红成为一个非常强烈的污名化的女性和性图腾,背后还有着一定的生理解释——女性的嘴唇的丰满和外翻程度比男性显著,有学者认为是对阴唇的自我拟态,所以嘴唇也是女性的第二性征,甚至是性器官,口红则能强化嘴唇的这种功能,增强对男性的性暗示。

在中世纪初期,对口红的记录几乎都出现在宗教文件中,教会对口红的反对力度一般。但是到了中期,宗教批判变本加厉,指出“一个化妆的女人是撒旦的化身”,使用化妆人为地改变容貌,是亵渎了上帝的荣光。同时,十字军东征从中东带回各式口红,口红甚至带上了邪恶巫术的神秘色彩,口红被认为有治愈疾病、守护生命、驱赶死神、控制男性心智的魔力,这让教会更加愤怒了,于是口红制作、交易和使用甚至成了施行巫术的邪恶行为,众多宗教图画描绘恶魔在女性唇上涂口红。要知道女巫是中世纪教会的死敌,十六和十七世纪天主教掀起了大规模的“猎巫运动”,死于火刑和其他酷刑之下的“异端”和“女巫”不计其数。

口红和巫术的紧密联系在中世纪后期登峰造极,例如,英国国会颁布了一条保护男性免受巫术魅惑的法令:任何女人使用化妆把一个英国男人骗进婚姻,婚姻会无效,而且她将会以施行巫术之名被处刑;而以口红的魔力作为噱头、售卖口红的流动小贩,面临着因巫术而被判处监禁甚至绞刑的风险。也就是说,与口红有关的行为,在道德和社会规范上是罪恶的,最高的代价可能是自由和生命。

有趣的是,虽然教会和政权对口红一直持批判抵制态度,但是口红依旧能悄然盛行。以对口红态度最严格最保守的英国为例,中世纪初期橙色的口红还一度成为时尚潮流,中期允许女性涂上象征着含蓄和纯洁的百合或玫瑰的淡淡色彩,而到了后期和文艺复兴时期,因为对口红魔力的迷信盛行,这种宗教、政治权威的禁止与大众暗地狂热的追捧之间的矛盾达到了巅峰——妓女当然是一直都能使用口红的,而宫廷也使用口红。

爱德华五世本人亲自命名了几种口红的颜色,宫廷中所有男女都涂口红。0年代伊丽莎白女王一世登基,她本人是一个口红控,用胭脂虫、阿拉伯橡胶、鸡蛋蛋清、无花果乳做成深红色的口红,传说她和随从还研发了第一支以石膏为基底的固体唇笔,于是宫廷的女性纷纷效仿女王。伊丽莎白女王也深信口红的治愈魔力,几乎把口红当良药来使用,她生病或萎靡时会涂大量的口红,去世那天她用掉了约1.25厘米长的口红。

但是一般英国女性则谨慎得多,富有阶层会秘密聘请炼金术士炼造口红,涂上口红念咒语;而底层社会的妇女只能自己调制、秘密交易或从流动小贩处购买,在文艺复兴过后甚至发展出一套成熟的秘密交易体系,形成地下口红社团。口红始终是作为区分社会阶层的工具,上层社会使用熊的油脂使口红更加安全,是明亮的樱桃红;而底层社会使用廉价的铅粉,是铁锈一般的土红色。整个中世纪已经非常少男性使用口红了,除了一些宫廷朝臣秘密使用,以及爱德华五世和查尔斯二世在位期间昙花一现的男女皆可涂口红的时尚风潮。

伊丽莎白女王一世

概括来说,由禁欲宗教教义主宰的中世纪,口红主要是一个二元分裂的宗教、女性和性图腾,在宗教、国家权威中被污名化,同时在大众认知中被魔力化,一边是自上而下的打压,一边是自下而上的崇拜,形成一股禁忌为名、狂热为实的暗流。经过中世纪的洗礼,口红被赋予了强烈的女性烙印,树立起性别壁垒,此后的一般男性涂口红就会被视为一种性别颠倒的行为。

20世纪来临前夕

文艺复兴带来了全新的思潮——重新发现生命的美丽、形态和颜色,化妆和口红在欧洲不再受严格的宗教限制,如17世纪的法国路易王朝流行大红妆。可是英国还是持保守态度,特别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来临,维多利亚女王公开声明化妆是不得体的(impolit),以导致除了妓女和演员以外,女性化妆是不被接受的,口红成为最被鄙夷的化妆品。年长的女性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适量地使用口红,但年轻的未婚女士是不能在公开场合使用口红。在维多利亚女王丧夫以后,时尚风潮更趋保守,夸张艳丽的贵妇形象不再流行,以纤弱秀气、文静娴雅的淑女形象为美。

然而维多利亚女王是浇熄不了女性对红唇的热衷之心的,民众的智慧是无限的。除了上文提到发展地下社团和秘密交易系统以外,一些女性另辟蹊径来获得红唇——涂上葡萄酒、使用白兰地或柠檬刺激嘴唇、轻咬或摩擦嘴唇、做嘴唇体操(不断重复pas,pruns,prisms类似的词汇,让双唇丰满上翘),总之以达到像被蜜蜂咬过的红肿感。到19世纪的下半叶,男性已经默许女性涂口红了,商店也公开售卖口红。

英国短暂地抑制口红发展是徒劳的,因为女性已经开始走出了中世纪奠定的压迫阴影,开始在运动和职场上崛起。有研究指出,相比于中世纪所标榜的口红背后的恶魔,那时的男性更恐惧女性地位的上升,于是默许化妆品的回归以阻止女性从闺房走向社会。在现代社会来临前夕,中世纪赋予口红的女性图腾内核还在强化,只是不再以宗教和性的解读为依托,而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社会常识。

渐变:文化和时尚图腾

在20世纪来临口红的进一步蜕变前,我们先回头看一下中国史。口红变迁在西方史中跌宕起伏、波诡云谲、繁复缤纷,是周期性、螺旋式上升,伴随着历史情境变迁而展开,对比之下口红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轨迹则是如涓涓细流,平缓地线性渐变。

自进入农耕封建社会,社会分工迅速形成,男权和君权紧紧相连,殷周时期就出现了纳妾制度,男性为创造主体、女性为观照对象的男尊女卑性别权力关系成型,对女性提出了“德言容功”的要求,因而容貌也是社会对女性的重要规范,口红的使用从封建社会的开端就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很自然地从宗教图腾完全脱胎成女性图腾,其后也没有哪个朝代禁止过女性红妆。

随后几千年口红的演变,主要是实用功能上的改变,即原料随着科技进步而改进,以及唇妆随着社会背景变迁而变化,所以口红在中国史上更多是一个依托女性附属身份的文化和时尚图腾。

各朝唇妆变化

先秦两汉期间,口红原料从朱砂和动物油脂过渡到胭脂。和西方一样,早期口红色素主要从朱砂中获取,但朱砂的成分主要是硫化汞,超过一定成分会中毒,遇火锻会析出水银,所以长期使用会有慢性中毒的风险,而古人是到了清朝才开始意识到朱砂的毒性,此前一直奉为医药上品。但中国地大物博、得天独厚,很快就出现了一种安全得多的色素原料——红蓝花,制造胭脂的主要材料,女性把胭脂同时涂腮和唇,并一直沿用到民国。

有学者考究,胭脂源于“焉支”,匈奴人聚居的西北焉支山盛产红蓝花,红蓝花可食用、治病和提取色素,对匈奴人非常重要,有民歌流传:“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汉朝大一统,张骞奉命出使西域,把红蓝花胭脂成品带回中原,到了西晋红蓝花被广泛移植培育,就影响了中国古代几千年的红妆之气。其实红蓝花的学名是红花,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功效,但也会导致孕妇流产——胭脂能增加女性美貌程度,但胭脂的原料却有可能降低女性的生殖能力,万物之间的制衡关系真的非常奥妙。

使用红蓝花制作古法胭脂

最早的诗词也有不少是歌颂女子美貌的,如战国楚宋玉的《神女赋》“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可见“朱唇”已经成为一个美貌女子的标配,古人对“朱唇”的审美观念在这个时期就形成了。但是先秦两汉时期以德压美,美貌不够品德重要,对夫纲的服从是重中之重,所以这一时期女性妆容单调,崇尚粉白黛黑,唇妆非常单一。

唇部化妆又称“点绛唇”,并不把上下唇涂满颜色,而只在唇部中间画一个圆点,嘴的其余部分涂白粉。用大片留白、强化中心的方法来改变唇形,塑造樱桃小口,不少学者评价这种中国古人独创的唇妆非常符合含蓄的东方之美。但是第一个点绛唇的女性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不把整个嘴唇涂满呢?点绛唇的形成很可能是源于资源的稀缺,秦汉时期胭脂还是西域珍品,所以秦汉的宫廷贵族女性极有可能是出于节约资源的考虑而开创了上千年的点绛唇风潮,而这种一点红的韵味刚好符合了古代东方审美和禁止性挑逗的传统妇德要求。

魏晋南北朝男尊女卑的社会等级受到冲击,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民风开放、思想自由的朝代,女性地位所有上升,无论男女都对“美”有了自觉的追求,所以这一时期是史前文明以外的唯一的普遍男性都被允许和鼓励化妆的朝代,男色当道,与女色媲美。北齐年间中国史上第一部体系宏大的家训《颜氏家训》就提到贵族子弟需要“熏衣剃面,傅粉施朱”。

在技术上,口红制作开始加入了香料,北魏贾思勰的生活百科全书《齐民要术》也详细记载了口红制造流程,需要加入丁香和藿香,这为口红添加了一个新的功能,红唇发展为香唇,魏晋雅趣之风名不虚传。而唇妆上,唇妆从一点红发展到一扇红——嘴唇还是不涂满,留下唇边的轮廓线,连这个时期的女性佛像中也是这样的唇妆。

秦汉魏晋南北朝的姑娘

隋唐时期迎来了科技和文化艺术的繁盛至臻,有如香艳的罗马帝国。隋唐的女性极有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注重美容和妆扮的群体,当时的时尚弄潮儿往往是宫廷妃嫔和娼妓,她们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完成化妆七步曲,妆感越浓重越好,大胆艳丽,标新立异,以致于很多人都不舍得卸妆,一卸妆就一盆红泥汤。

在活了岁的药王孙思邈提出的美容养生理念的指导下,唐朝的美妆养生体系已经发展成一门初具规模的独立学科,专职美容师在城市开设美容店。口红制造的材料和技术大大地丰富了,培育制作胭脂口脂的植物就达三十种,研发了一种叫“甲煎”的含有十四种名贵进口香料、工艺复杂的复合香料。而唇妆的发展更是百花齐放,隋唐时期女性涂口红的嘴唇面积是最大的,北宋的《清异录》记载的晚唐唇式有17种:

“僖昭时,都下家竞事唇妆。妇女以此分研与否。其点注之工,名色差繁。其略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朱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腥腥晕,小朱龙格,格双唐,媚花奴等样子。”

唐朝人走在时尚的最前端,天宝期间后出现了“啼妆”和“血晕妆”的丧气妆容。白居易的《时世妆》写道“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血晕妆就更前卫了,剔去眉毛,用红紫色涂画三四横道,随着用手抹开,追求血肉模糊的效果。风靡一时的啼妆和血晕妆,无论是黑色的唇和血肉模糊的眉都有病态暴力美学的雏形,甚至有种亡国征兆的黑色幽默,这和天宝年间安禄山叛变后国运渐渐衰落有关。可以说,隋唐的女性把化妆从日常惯例发展成了一种映照现实、超越现实的色彩艺术。

唐朝姑娘端庄版

唐朝姑娘萌萌哒版

隋唐过后,女性的形象又从华丽奔放转向清雅内敛,从此以后浓艳娇小的樱桃小口回归,直到清朝还被追捧,如王实甫的《西厢记》写道“玉容寂寞梨花朵,胭脂淡淡樱桃颗”。这里不得不提唯一的有清晰史料证明的中国古代口红控——慈禧太后。慈禧使用的纯天然胭脂是每年阴历四月中旬,京西妙峰山进贡玫瑰花,几百斤里一瓣一瓣地挑出二十斤左右的砂红色花瓣,制成花汁备用。凃樱桃小口时把丝绵胭脂卷成细卷,上唇少凃下唇多涂,但一定不能像西洋女性那样整个嘴唇都涂满。

明清姑娘

纵观整个中国封建皇朝历史,口红是平稳发展的,随着技术进步而用更丰富的植物和香料,随着社会风气变迁而演化出各种唇式。但无论唇妆如何变化,总的趋势都是点绛唇、樱桃小口,因此口红对中国女性的主要作用不是强化唇部的美艳性感,而是把大嘴变成小嘴,达到欲说还休、半遮半掩的效果,煞费苦心营造出含蓄之美,不得不说古代女性深谙闷骚的精髓。相较于西方,在中国口红与女性建立的专属关系更迅捷和自然,但与性的联系被刻意弱化,也不具鲜明的阶级划分属性,更多是一个时尚潮流窗口,折射出各朝各代的社会风气。

虽然中国的纯天然口红工艺积累了如此多的成果,但是这种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在进入民国就开始被淘汰。中国本土口红工艺史始于先秦终于清末明初,今天我们所用的口红都已经和民国前的口红无关了。进入20世纪,现代口红在美国主导下蜕变,诞生出新的经济内核。

(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KissChick

Kisschick,多肉系射手女,主业社科研究,副业冷知识搜集,间歇性严肃活泼、周期性捣腾学术三观的码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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