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媒体报道了一起比较特殊的执行案件。案子本身并不复杂，被告人朱某某在浙江省衢州市衢江区的举村乡山场上放置了铁夹，意欲猎捕野生动物。年10月至11月间，先后有两只野生鸟类被夹，朱某某将其清理干净，放入冰箱。经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这两只鸟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白鹇，总价值为元。今年5月10日，衢江区人民法院开庭，对朱某某非法捕杀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一案进行公开审理，被告人朱某某在庭审中自愿认罪，愿意承担刑事责任及民事赔偿责任。

庭审结束，经合议庭合议后，衢江法院当庭宣判：被告人朱某某犯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元；赔偿因本案犯罪行为造成的损失元。判决生效后，该案进入执行阶段。由于被执行人朱某某家庭经济困难，无力支付执行款，经法院、检察院与被执行人及其所在乡镇协商后，决定朱某某以劳动抵扣支付执行款，要求其通过巡山、寻找回收山里的野兽夹、发放宣传单等形式进行护林劳动，劳动一天折抵元。

该案被冠以浙江省“首例”野生动物资源保护领域刑附民公益诉讼案件，属于检察院在生态环境领域提起公益诉讼的一次探索和创新。在该案执行过程中有一亮点，因为该案的被告人朱某某，对于法院判决中的罚金及赔偿金，实在无力缴纳，从他在法庭上认罪认罚的态度来看，他不可能成为我们惯称的“老赖”，而是典型的“执行不能”，所以此案以劳动抵扣执行款的方式，无疑具有一定的示范意义。

笔者对此案的看点，也在其执行方式上。对于法院生效判决的“执行”，则无需理论上的研讨，关键要看如何“行动”。在法院的判决中，刑事责任方面，被告人生命权（死刑）和自由权（有期或无期徒刑）的剥夺，是无需法院去“执行”的。所谓的执行难，主要难在财产方面，对于生效判决中财产的给付，有些是被执行人有钱，可他就是不还，拖延、转移财产、假离婚等等，无所不用其极，“老赖”已成了这类人的专称；可对于那些家徒四壁的被执行人，法官除了盼着他早日脱贫、发家致富外，实在也是没招了。本案中的朱某某，如果不用其他办法，该案很快就会存入卷宗，成为一桩新的“积案”。

基于这样的背景，该案中朱某某以“巡山”劳动来抵扣执行款，确有“新”意在。他所“巡视”的山林是他朝夕生活的场域，相信进行这类猎捕行为的村民绝非他一个人，所以他“巡山”寻找回收铁夹，一定会“卓有成效”的；同时，朱某某可以通过发放宣传单的方式，给他的老乡们宣传“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呵护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共创自然和谐美丽家园”的重要性；而且他以其所承担的刑事和民事责任的“现身说法”，一定会起到警示和教育村民，提高人们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和理念的作用。另外，朱某某在“巡山”过程中，还可以兼做自己田里的营生，而不会对他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这也是该判决执行过程中人道的一面。可以说，该案这一执行方式，确然是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双赢。

其实，以往也有过类似的报道，只是案情与判决稍显不同。年1月3日，福建省松溪县渭田镇巨口村的“老杨”，在山上烧草木灰时，不慎引发森林火灾。7月份，松溪县人民法院为达到审判一案、教育一片的效果，把法庭开到了巨口村小学。最终，法院以失火罪判处被告人老杨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缓刑两年，同时发出监管令，责令老杨以看护巡山方式抵偿被烧林木损失。

事实上，以劳动来抵偿债务的方式是有渊源的。早在秦朝时，就有用劳役来抵偿官府债务的做法。秦的《司空律》中规定，“有罪以赀赎及有责（债）于公，一起令日问之，其弗能入及赏（偿），以令日居之，日居八钱；公食者，日居六钱。”也就是说，无力偿还官府债务者，可通过给官府服役方式来抵偿，并且还规定了具体的折算方式，即每劳役一天，抵偿8钱债务；但服役时由官府提供饭食的，则每日劳役抵偿6钱。为抵偿债务而服役的农民，还可以在农忙季节回家从事农耕20天。其债务清偿的人性化与农业社会的特点跃然纸上。

行文至此，突然想到我们的刑罚，其实没必要总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对于朱某某和老杨这样的“刑事犯”，大可以这样一些带有温情的裁判或执行措施，在惩罚他们罪错的同时，给其以生活的出路和希望，这才是法律作为人们行为准则应该具有的品质。这一点，在两千多年前以“秦法繁于秋荼，而网密于凝脂”的秦律中都有所体现，可以算得上是一项法律文化遗产吧。

(来源:北京青年报)